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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叶归根,归的是我们头顶上的星空

编号3055 無梦山谷
2024-08-23

鸡伴随一颗小雨点落到了人间

猪拱开天盖为灵魂开路

马载着亡灵回归到头顶璀璨星空


朋友发消息和我说明天麻山寨子里有砍马仪式,问我去不去,行动与否向来凭借直觉,内心一个声音告诉我:得去。第二天我们就驱车前往贵州麻山腹地。彝族的小伙伴一路上聊着他的家乡、聊着他们的神话和声音,我听得入迷,车子在过于蜿蜒含蓄的山路上飞速行驶,我的胃部好像在发生某种奇怪的反应,伴随着一阵头晕和恶心。书里说,人在发晕之后,就可以开始进入另一个世界了。



我们来到了一个叫芭茅的村子里,这边的丧葬习俗是在老人去世后,子孙会请来“东郎”吟唱苗族史诗“亚鲁王”,最后要一刀一刀砍杀一匹马,让马托着老人回归到天际,回到自己的老祖宗那里。


在村子里简单的吃过饭后,我们就随着东郎(唱亚鲁史诗的人)一起前往另外一个村子。东郎们拿着长矛,头戴红缨,牵着马,唱着亚鲁史诗,唱着他们的民族从哪里来,到哪里去,唱着他们的历史和荣耀,我们一行人穿行在蜿蜒的山路里,即便听不懂唱词,却觉得很感动。你听到有人唱着这些亘古永恒的疑问时,你不可能不会被打动。


这个民族给我的印象不再是停留在夸张服饰和喧嚣舞蹈的“旅游视觉”符号上,他们的开始慢慢的渗透进我的灵魂,伴随着歌声和明晃晃的太阳。我被击中了。


非常幸运的是,我们这次出行遇到了专门研究亚鲁史诗的杨正江老师,他非常热情、耐心的和我们讲述着苗族的神话、历史、符号。讲到这些的时候,他总是很兴奋,眼睛里都是光,是那种在沙漠里艰难的探险,最后挖掘到了尘封已久的宝藏,并从中窥见了宇宙的奥秘的那种兴奋。下一篇文章里会聊聊杨老师的经历以及他的奇妙梦境。



我们从哪里来,天上来


亚鲁史诗里面说,我们头顶上的星空,其实就是祖先的地方,最初的时候顶上还有一个生活的层面,祖先生活在那里,饭不够吃,水不够烧,所以想要让他的后代开始迁徙到下方,在转移的时候,祖先最开始派遣青蛙下来寻找更好的生存空间,但是青蛙跳到了牛角里,回来说这个地方太小了,然后祖先又派遣了牛,牛遇到青草只顾吃草,回来之后说下面只有一匹坡大的地方,长满了草。最后派遣老鹰下来,老鹰很认真的飞,最后找到了现在的生活空间。然后祖先就一代一代的让人过来,最开始很多代都迁徙失败了。但经过了很多很多年,若干代下来创造和发展,下面的人变得很厉害,那个时候人和祖先之间没有“盖子”,下面的人随时嘣的一下就上去了,去和老祖先打仗,长年累月一直战争。最后祖先决定让一个儿子来毁灭这一切。下面的人虽然好战,但都是英雄,星星、月亮和太阳都是他们创造的,这帮人被毁灭了之后也回不到祖先那里,只能游离人间。这个时候巫术就出来了,因为这帮人留下了江山给我们,我们要供养他们。苗族人的眼里没有欺杀鬼的,只有敬鬼送鬼。


马围绕的这棵树也非常的有意味,这是一棵生命之树。亚鲁史诗里说人是一棵倒挂的树,我们是从天上下来的,我们的根在头顶上。落叶归根,归的是我们头顶的星空。你会看到这棵树上挂的有粮食,其实就是我们顺着这棵树下来,回去的时候得把谷种带回去。


杨老师说:神话就是历史。



葬礼的时候女人们会头戴帕子一路哭过来,即便没有眼泪,也得要“哭得好”。



亲戚来到主人家这边要相互的跪拜,然后互相敬酒发烟。



死亡其实是一种出生


出生入死,生是出,死是入。苗族人认为,人死了之后就会成王。


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,就是“盖子”,这边苗族葬礼有一个动作就是掀起盖子,人死了,如果你想要回归到祖先那里,就需要把盖子撬开,灵魂才能出去。所以肉体并不重要,活在天地间也不重要,活着就是为了回归祖先,那天才是真正的创业。离开地球出去创业,或许是去创造其他的星辰宇宙去了。祖先基于什么目的把我们放在这天地,其实是一种孕育,地球就是一个子宫,就像是把一个卵子和一个精子放在子宫里,让它发育。死亡其实就是一种出生。你从妈妈的子宫里出生就回不去了,你之后也想不起这个记忆。所以在麻山的唱词里,人死了就成王,成为了领袖,出去当领袖。这里没有竞争,因为人人平等,各个为王。这里的老人活得很开心,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归宿,即便自己一个汉字不认识,一点文化没有,也没什么钱,但是都过得很幸福。


在这么偏远的寨子里,人们却对宇宙有这样的认知,我想我们的家乡或许都是来自头顶上的浩渺星空,我们都是宇宙的孩子。在这样的信仰背景下,人的内心会变得非常的平静。


他们把宇宙分为上、中、下三个空间,我们是在下层空间,我们看见的日月星辰都是在下层空间。在葬礼上,你会看到马背上有很多的行李,马是给亡灵骑的,亡灵挑的行李是要拿到月亮上去吃晌午的,行李和糯米饭,要挂在月亮树上,然后人靠着树上,抽着烟吃着晌午。不管男人女人不管你抽不抽烟都会带上烟,因为你不抽,你的其他亲戚可能要抽。然后你得着若干的亡灵,回家的人,集结成为一个大部队,再一起往上走,是不是很浪漫。这让我想到电影《心灵奇旅》里的场景,很多的亡灵集结在一起去另一个地方。


电影《心灵奇旅》


每一层会走一代人,死去的人要走完三代人才能回归到祖先那里。如果这家人的父亲去世了,最开始每年逢年过节都会喊他过世的父亲来跟着一起吃饭,但是三代人之后,就不会喊了。很多苗族人的坟墓都是土坟,不是那种石头砌起来的,因为他们觉得三代人之后人就回归土地了。

 

杨正江老师说很多苗族的史书里说人死后,灵魂是要回东方的,其实不对。因为在葬礼上,在开路经里,我们是站在东方往西方走,一开门就是晒谷场,然后往西,再往上走。亚鲁史诗里还提到亡灵会翻过雪山,经过湖泊,来到一片炙热的土地上,我们一直在猜这个地方是哪里。想想或许是在中亚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或者是非洲吧。


东郎唱词里说:我唱你要认真听,你要立起耳朵听,不要睡着,你边走我边给你唱。路上不是你一个人,还会有很多人(就像赶尸)。去到天的起源时,要踩在老祖先的肩膀上,爬在他的耳朵对他唱。唱我给你唱的历史,从哪里,回归到哪里去。



他们认为猪是拱开天盖的让灵魂出去的,猪是开路者。人们在给猪敬酒。



万物有灵,万物归宗


苗族人的眼里,一切都是有灵性的。万物有灵、万物归宗。他们的很多仪式都是基于这个前提。


比如砍马之前要唱很久的砍马经,说马是哪个祖宗造的,是怎么和亚鲁王相遇的,怎么来到下面的,使命是什么的。唱一天一夜,最后砍马的时候马没有挣扎、没有躲闪,看起来很平静,好像知道自己的命运,要去履行契约一样。真正到那一刻的时候,其实你不会觉得血腥,多了一分对自然万物的敬畏。


他们觉得树木、大山都是我们的祖先,和我们是血缘关系,寨子里的人经常祭拜石头和树,让孩子叫大树、石头干爹。万物归宗。自然万物和我们是同一个祖先,是兄弟姐妹。而做仪式,就是把信息传递给祖先,让祖先更好的关照我们。天上是有统治者的,要自觉遵守,符合世界大同。


葬礼上马围绕的树,也是葬礼前不久种下的,是一种杉树,坡上买来的。在砍树的时候,要先唱树经,唱一个多小时,唱完了再砍。还要把铜钱撒在树的旁边,意思就是向树的祖先买,他们认为万物都有自己的祖先。


东朗用鸡蛋、糯谷在引生命线


用来砍马的那一块地,苗族人也认为是有祖先的,掌管大地的有两个人,都是有名字的,需要先向他们借土地来进行仪式,要敬重他们。所以砍马之前,会先在地上撒很多的粮食,然后拿一根线从这个地方牵回家,牵引到家里的火坑里,意思就是嘱咐这家人要继续继承亚鲁王的传承、村庄和血脉,即便走了一个,但是后代还在,继续燃烧。什么都是有祖先。



生命的意义

亚鲁史诗上说,我们在地球的意义有三个,一个是感恩,感恩创造天地的英雄,创造宇宙星空的人;第二是繁衍物种,种植粮食,然后把物种带回到祖先那里去;第三是繁衍后代和生命。

想想看,社会的发展现状和这三个意义完全相反。虽然经济发达了,生活水平看起来提高了,人们每天看起来都特别的忙,但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祖先,忘记了自己的历史,早就失去了沟通天地的能力和敬畏。因为贪欲,不断的破坏地球的生态环境,不再重视农业和粮食,狗粮卖的都比大米贵,再加上现在越来越多人不愿意生孩子。想想真是觉得很有趣。


生命之花

抱歉的是因为过于兴奋,所有生命之花的照片都被我拍糊了。棺材上几乎堆满了这样纹样的布料,据说是棺材里放了太多这样的布,放不下了就堆在上面。杨老师说这就是生命之花,就是那个“口盖”,灵魂出去的那个通道。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太阳开花,nongnongtibo(苗语音译)。其实就是宇宙大爆炸,然后分成若干个星球。

越是古老的村子越是科幻,科幻或许不是未来,是关于过去。你在一个偏远的苗族村子里,听着别人和你聊生命之花、生命之树、大洪水,是很魔幻的事情。类似的符号你可以在世界各地很多不同的文化里找到。在埃及有一座寺庙,超过了六千年的历史,是地球上数一数二的古老神庙,这座寺庙的一面墙上,就刻着生命之花的图案。生命之花是创造宇宙的钥匙,你看我们胚胎的细胞分裂,其实就是生命之花。我们所知道的很多的生命形式,不管是雪花、鹦鹉螺还是螺旋星系,都是从这个几何里诞生出来的。我想宇宙或许是一个大家庭,我们拥有同一个祖先,我们都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

清早,村子里的小姑娘用手指着对面的山坡说:“姐姐,那边的山之前发生了一场大火,树都烧没了。
“什么时候的事情啊?”
“2023年”

村子里的孩子可爱至极,我们请孩子吃零食,她们一定要返还给我们什么。一个姑娘一定要塞一小袋洗发膏给我,她说很香很香。抱歉我没有好好珍惜她的礼物,我给弄不在了。分别的时候,孩子们还在朋友的车里悄悄地放了一张纸条,里面写满了她们的名字。


敬畏祖先

苗族人认为人的灵魂就是在头顶上的。帽子,其实就是房子,灵魂的房子,祖先的房子,戴帽子其实就是把祖先带到头顶上。


在砍马仪式里,你会看见一把伞。在天起源的地方,有一个老祖,这个老祖是一个女人,她站在最高的地方,头顶上是一把铁伞,周边有十二个太阳,还有十二个生肖,十二个生肖拉着太阳转。所以东郎们烧完香喊的就是顶上的人,顶上的王,喊最大的祖。

他们用一个碗来比喻宇宙,觉得自己的祖先是在碗的底部的,在碗里倒酒,其实就是敬畏祖先。当把碗翻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是“开门”。

在砍马的仪式的细节上你处处都可以看见对祖先的敬畏。最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是对祖先的敬畏,正好这两天看在看李辛老师的《经典中医启蒙》,里面提到祖先、老子都是一个意思。老子合起来其实就是“孝”,孝就是顺着宇宙走。我们都是宇宙的大孩子,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自己玩高兴就可以了,可以完成任务了,我们要拼命的利用我们在世界上的时间,为宇宙做一些事,这就是“孝”。


还记得砍马前一夜的月亮特别的圆,在苗族人的热情款待下,几分醉意之后,夜晚就飞了起来。在麻山腹地,我们和几个巫师们谈论着生命之花、宇宙起源、聊着彼此的梦境,真是爱死了这样的夜晚。我们坐在坎上看着东郎们绕着马唱着诗歌,抬头一看猎户座在天空上是那么的耀眼,想必是在照亮回家的路吧。

在寨子里行走,如果你想要了解更多,必须得入乡随俗。比如,你得喝酒,这可是打开人心,建立关系的重要密码,主人请你吃饭,即便你已经很饱了,但是你也得动一下筷子,不要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,对了,最好再准备上一包烟。


东郎唱歌做仪式的时候,方圆十里的年轻女孩子都会过来看,想要和东郎谈恋爱,钻坡坡。以前没有打工热潮的时候,甚至有些年轻人时不时会念叨怎么还没有老人死,不然就可以去谈恋爱了。你可以看出会唱亚鲁史诗的东郎在村子里的地位是非常高的,非常受欢迎。


女人们拿着谷草去喂马,喂完马之后东郎会从马身上拔一戳马毛回给女人们,他们认为这是天选之马的毛,会给他们带来好运。其实很多的巫文化源于感恩和交换。突然好奇她们会回家后会把马毛放在哪里,但是我忘了问。


看完了砍马仪式,好像抬头看星空的感受变了,看身边的花草树木的感受也变了,它们开始变得更加复杂、生动、古老,幽微起来。

我问一个孩子:“你害怕砍马吗?”
“不害怕”
“为什么不害怕”
“因为又不是砍我”
我觉得她思路清晰,说得非常有道理。


朋友和我说马被砍的时候
眼睛一直看着天上
看着空中炸开烟花

我想那炸开的烟花就像是苗族人衣服上的生命之花
伴随着死亡
在宇宙星辰间
次第渐开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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